翻译:不懂经也叔的Rust
公众号:不懂经
期望的幻觉
并不是只有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人,才有这种忽视根本重点的习性。各式各样的专家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看到的也只是民族国家的一个假象,认为是人们持有的观念决定了世界变化的方式。一些看上去老谋深算的分析家们,沉溺于各种解释和预测,把历史的重大变迀理解为是人们的期望推动的。
就在我们写《再见,民族国家;你好……未知?》的时候,在《纽约时报》的社论版上,出现了一篇文章,很显著地反映了上述推理,作者是尼古拉斯•科尔切斯特。不只是这篇文章的主题一一民族国家之死,也就是我们讨论的话题;更重要的是,科尔切斯特把他自己作为一个标杆,来反射我们的思维方式与常规之间有多么大的差距。科尔切斯特不是一个普通人,他的作者身份是《经济学人》情报部的编辑部主任。如果有谁可以对这个世界形成一种现实的观点,那应该是他。而他在文章中多处明确指出,从逻辑上说,“世界政府的到来”势不可挡。
他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民族国家已经摇摇欲坠,没办法再控制经济的力量。
在我们看来,这种假设近乎荒谬。仅仅因为一种治理方式失败了,就认为某种特定的新型治理方式必然会出现,这简直就是谬论。按照这种推理,海地和刚果早该有更好的政府了,因为他们之前的政府明显不行。
在北美和欧洲少数思考上述议题的人中间,科尔切斯特的观点得到广泛的认同。但他完全没有考虑到,是更宽宏的大政治力量,决定了某种政治制度的实际可行性。本书的重点就在于此。把正在塑造新千年的技术纳入视野,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世界政府,而是微型政府,甚至更接近无政府的状态。
人人按规则行事,而暴力在决定规则上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就这一主题的严肃分析,我们看到了几十本云遮雾罩的书,里面写的都是小麦补贴;还有几百本神神道道的书,都在讲货币政策。
对于真正决定历史进程的关键因素,这种思考上的不足,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为什么过去几个世纪以来,权力的配置能保持相对的稳定。
睡在河马背上的小鸟,不会想到失去栖息地,直到河马活动起来。梦境、神话和幻想,在为所谓的社会科学提供信息方面发挥的作用,比我们通常认为的要大得多。
暴力的角色,在关于经济公正的大量文献中,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关于经济的公正与不公正,已经有数以百万级的文字在述说、在描述,每一页都可以用来仔细分析,暴力如何塑造了社会,并设定了经济运行的边界。
然而,现代语境下关于经济公正的表述,却预设了这样一个前提:社会是由一种强制性工具支配的,这种工具如此强大,它可以夺走生命中一切的美好,然后重新分配。而事实上,这种权力只存在于现代社会的几代人身上;现在,它正在衰退。
社会保障的老大哥
在20世纪,工业技术的发展,使政府掌握了前所未有的控制手段。有一段时间,政府对暴力的垄断越来越高效,留给个人自主的空间越来越小,看上去已经成为历史的必然趋势。在本世界的中叶,没有人会期望主权个人的胜出。
根据当时看到的证据,20世纪中期一些最睿智的观察家确信,民族国家权力的集中,将会导致对人们生活方方面面的极权统治。在乔治•奥威尔的《1984》(1949年出版)中,老大哥看着每个个体徒劳地挣扎,想维持他们自主和自尊的余地。而这似乎是一场必败的抗争。
弗里德里希•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1944年出版),以更学术性的视角论述了,自由在被一种新的控制经济的方式所剥夺,国家正在成为一切的主宰。
这些作品,都是在微处理技术出现之前写的。而微处理,以及它孵化的一系列其他技术,提高了小型团队乃至个人独立于中央权威运作的能力。
尽管哈耶克和奥威尔这样的观察家都目光如炬,但他们过于悲观。历史已经展开了它的惊喜。共产主义极权勉强撑过了1984年。如果政府能够成功压制微处理技术的解放力,下一个千年,还将出现一种新型的农奴制。但更有可能的是,我们将看到前所未有的机遇,以及个人的自主和自治。我们的父辈所担心的事情,也许将被证明根本不是问题;他们认为理所当然的、永恒不变的社会特征,现在看起来注定会消失。无论必然性给人类的选择设定的边界在哪里,我们都会做出相应的调整,然后重新组织生活。
做预测的风险
毫无疑问,就社会组织以及将组织紧密连接起来的文化,试图对它们深层次的变化做出预测和解释,会使我们小小的尊严受到威胁。
人们做出的大多数预测,如果放到很长的时间范畴内,读起来都很蠢。而且他们设想的变化越剧烈,下场越难堪。世界没有终结。臭氧层没有消失。即将到来的冰河世纪,融化在全球变暖之中。与所有的警报相反,石油也没有枯竭。安特罗伯斯先生,《九死一生》(the Skin of our teeth, —部戏剧,关于人类生活的三部曲)中的普通人,避开了冰冻,躲过了战争和经济崩溃的威胁,并且无视专家报告的警示,自然地老去。
大多数“揭示”未来的预言,很快都沦为了笑料。即使为了自己的面子,人们有很强的动机做出尽可能清晰的思考,但是,前瞻性的眼光也往往被证明是短视的。1903年,梅赛德斯公司说,“全球的汽车数量永远不会达到100万辆,原因很简单,全世界不可能有100万名技工,能够被训练成司机。”
认识到这一点,我们本应该闭嘴的,但是没有。我们不害怕站在队伍中,迎接应得的嘲笑。如果我们大错特错,后人可以尽情嘲笑,假如有人记得的话。敢于表达,就甘冒犯错的风险。我们还没有僵硬无用到害怕犯错的地步,远远没有。我们宁愿冒险提出可能对你有用的想法,也不想因为事后回顾起来可能有些夸大或尴尬,而憋在心里不说出来。
正如阿瑟•克拉克睿智地指出,预测未来经常会失败,两个首要的原因是“缺乏勇气和缺乏想象力”。在这二者当中,他写到:“缺乏勇气似乎更加常见。有时候,即使给定了所有相关的事实,那些冒牌的预言家也看不出来,它们指向一个必然的结论。有些失败是如此滑稽,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我们对信息革命的探索,与未来的现实在哪些方面不符,这当然不可避免,但原因更多是因为我们缺乏想象力,而不是缺乏勇气。预测未来始终是一个大胆的举动,因为它激发人们的怀疑。也许时间会证明,我们的推断谬之千里。但是,与诺斯特拉达穆斯不同,我们不会假装自己是预言家。我们不会在一碗水里搅动魔棒,或者使用占星术。我们也不会写神秘的诗句。我们的目的,是就某些对你至关重要的问题,提供一份清醒、独立的分析。
我们的观点可能被视为异端,正因为如此,我们感到有义务讲出来,不然的话,它们就没机会被听到。在工业社会晚期封闭的精神氛围中,思想已经不像它应有的那样,可以通过当前的媒体自由地传播。
本书是我们一起写的第三本,它出于建设性的精神,延续了《血流成河》与《大清算》,分析了正在发生的历史大变革的各个阶段。这是一场思维的练习。
本书重点探讨工业社会必然死亡,社会将以新的形式重构。我们预期在未来的几年,会看到惊人的发展悖论。一方面,随着主权个人的崛起,我们将看到一种新式自由的实现,并有望见证生产力的彻底解放。与此同时,我们期望看到现代民族国家的死亡。20世纪成长起来的、被西方人视为理所当然的、诸多关于平等的保障,也势必随之烟消云散。
我们预计,现在人们所熟知的代议制民主,将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来自网络市场上新的民主选择。如果我们推论正确的话,下个世纪的政治,将比我们已经习惯的政治更加多样化,但重要性会大大降低。我们相信本书的论点并不难理解,尽管它穿越的领域类似知识上的荒郊野岭和穷街陋巷。
如果书中有什么地方晦涩难懂的地方,那不是因为我们在耍机灵,或者在含糊其辞,像某些所谓的预言家发表的神秘声明。我们绝不会模棱两可。如果我们的论点不够清晰明确,那是由于我们写作能力的不足,没能把引人注目的观点表达得浅显易懂。
和大多数预言家不同,我们希望读者能够理解甚至复制我们的思路。它不是出于灵异的遐想或者行星的回旋,而是基于老派的、不讨人喜欢的逻辑。
正是基于逻辑,我们认为微处理技术必将颠覆和摧毁民族国家,同时创造出新型的社会组织形式。一种簇新的生活方式正在到来,比你想
象的更早更快;但你至少可以预见到其中的一些细节,这既有必要,也是完全可能的。
预测未来的讽刺性
几个世纪以来,第二个千年的结束,一直被视为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805年前,圣•马拉奇就把2000年定为最后审判的日期。美国通灵师埃德加•卡伊斯在1934年说,在2000年,地球的轴心将发生移动,加利福尼亚将裂为两半,纽约市和日本将没入大海。日本的火箭科学家板川秀夫在1980年宣布,1999年8月18日,众行星将排列成“大十字”,地球将遭受大范围的环境灾害,人类生命因此终结。
这些天启式的幻觉,后来遭到无尽的羞辱和嘲笑。公元2000年,虽然是一个气势磅礴的整数,但也只是西方采用的基督教历法的一个随意产物。其他文化中的历法和纪年系统,计算每个世纪和千年的起点与此不同。例如,按照伊斯兰历法,公元2000年就是1378年,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年。按照中国历法,每60年一个轮回,公元2000年只是另外一个龙年;它是一个连续周期的一部分,向上延伸到过去的几千年。
不过,人们对2000年的特别关注,不仅仅因为神学。这一年之所以被看重,除了基督教传统的加持,也受到本世纪中期信息技术局限性的影响。所谓的Y2K问题,也就是计算机的千年虫危机,它是潜藏在数十亿行代码中的逻辑缺陷,可以在千禧年的午夜关闭工业社会的基本元素,给人类世界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接近于末日状态。因为大量的计算机和微处理器使用的,是早期计算机保存和回收的软件。当时每兆字节的内存空间价格达到60万美元,比黄金还要昂贵。为了节省宝贵的空间,早期的程序员只用一年的最后两个数字来记录日期。这种两位数日期的惯例,被广泛应用到了大型计算机的软件当中,乃至大部分的个人计算机和嵌入式芯片。微处理器几乎可以控制一切,从录像机到汽车点火系统、安全系统、电话、控制电话网络的交换系统、工厂、发电厂、石油公司、化工厂、管道等的过程和控制系统等等。因此,1999年缩写为两位数就是“99”。问题是,当“00”出现在2000年的时候,很多计算机会把它读成1900年。这可能导致大量没有调整过的计算机和其他数字设备,无法识别日期栏中的2000年。这种情况会引发大规模的数据破坏,它也意外启发了未来信息战的新潜力。在信息时代,潜在的对手可以通过引爆“逻辑炸弹”,破坏底层数据,进而瘫痪建立在该数据之上的关键系统,从而克敌制胜。比如,在一项军事演习中,如果你能攻击对飞机安全至关重要的数据,就不需要再击落它了。破坏数据,和使用物理武器一样,都能瘫痪现代社会的正常运行。认真思考一下,就很容易发觉,它潜在的影响极其深远。例如,1997年12月14日《伦敦邮报》报道,由于担心航空运输控制系统会出事,全球的航空公司计划在2000年1月1日,取消数百次航班。据波音公司称,有大量飞机需要进行千年虫修复。很多设备如果在一个无效的日期记录一个事件,就会导致混乱。操作飞机的线性计算机控制系统,如果在编程运算中得出结论,飞机的最后一次关键维护是在1900年,就很可能会出现故障,甚至进入一个错误的死循环而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