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翌霖
时间:2022年1月4日
来源:https://yilinhut.net/2022/01/04/8300.html/
近几年币圈的新事物我都没有紧跟研究了,因为研究起来费时费力,还特别影响心态,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觉得自己“亏了一个亿”,所以最好还是眼不见为“静”了。不过NFT热潮和所谓的“元宇宙”是出圈的大事件,即便我不关注币圈了,也不得不关注到它们,所以我又回来写文章了。(几个月前就写过NFT与郁金香狂热,认为NFT热潮值得重视,但当时我自己也还没有深究)
几年前的Colored coin(染色币)技术其实我就有关注,再后来我虽然已经不怎么关注币圈了,但还是知道ERC721的推出。不过可惜没有赶上NFT的第一班车。现在反省看来,一方面确实是没有细想细琢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着眼的方向有些歪。
我想象的NFT技术的应用场景,从一开始就是偏向于文本对象的,例如契约、合同、证书、专利,后来我想到论文和著作。我一直在期盼在这些方面的NFT体系,于是对于以“图像”为主导的这波NFT热潮,在一开始重视不够。一直到最近,通过进一步了解、思考和备课的机会,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情:其实真正重要的并不是图像本身,而是“权力”。加密朋克、无聊猴、元宇宙地产,这些东西本质上都是“权力”。
“权力”经常与“财富”并列,作为人们趋之若鹜的对象。这两者经常可以互相转化,但又并不完全等同。“财富”是均质化的,或者说至少在现代的市场经济和货币体系下,财富是可以被均质化地计量的。张三的100元和李四的100元是完全等价的、可互换的(Fungible)。但是“权力”并不是可互换的,即便是在有“大小”可比的地方,“权力”也是不可互换的(Non-Fungible),例如交通局长和药监局长都是局长,某种尺度下说他们“一样大”,但此局长的权力和彼局长的权力是不可互换的。局长比处长大,但若干个处长加起来并不能够等同于一个局长。即便是在明码标价能够权钱交易的地方,每个权位可以有一个标价,但作为“位置”而言其实是独一无二的东西。
比特币做到了数字世界财富的去中心化,夯实了所谓“元宇宙”的一块地基(元宇宙问题我稍后会再写文章),比特币脱离开旧世界的任何锚点,打破了旧世界的金融体系,制定了能够在元宇宙自发运行的财富度量系统。
而NFT做到的,不再只是财富上链,而是权力上链,它能够让一个非可互换的、差等化的权力系统,也脱离旧世界的任何锚点,在新宇宙自发地运行起来。
与财富一样,权力从起源来说也是无中心的。每一个人凭借自己的力量施行自己的权力。但在文明社会,权力很快变成了一种中心化的信用认证,由权力中心制定规则和赐予地位。权力的中心化、信用化要比货币的中心化、信用化更早也更顽固。
这是权力的自然趋势,即便是在所谓的元宇宙,权力也难逃集中化的趋势。但是我们仍然要经历一个去中心化的过程,或者说,“去旧中心化”,也就是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摆脱旧世界的权力认证体系,脱离旧的锚点,在新世界圈出新的地盘。
所谓权力,无非建立在“身份”或“地位”之上。比如我是某某大学的教师,这就是我的“身份”,这一身份蕴含了一定的权力(当然也包括相应的义务)。要标识一个人的“身份”,我们需要设计一个标签,这个标签可能表现为一个图章、一个徽章、一张名片、一纸证书等等,但这些表面上的作为“符号”的“图像”并不是身份的实质,这些图像要确保是“真实”而非“伪造”的,本质上还要求它们符合于某一段“记录”,比如在学校职员表上的聘用记录,在某部门官员名单上的任职记录,等等。而这些记录的有效性,最终还是依赖于某一权威中心的认定。
但是本质上说,按照民主的原则,这个权威中心的合法性本质上还是来源于大众的认定,所以这一权威中心在理论上是可以绕过的,或者可以多元化的。只要有一群人认定某一身份,那么这一身份的所有者就能够拥有特定的地位或施展特定的权力。例如,只要大家认可戴警徽者有执法权,那么戴警徽者就可以在认可这一点的社群中拥有执法权。
但是要实现这种权力的去中心化认定,有许多难题,其中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就是——和比特币面临的问题一样——防伪问题。如果警徽谁都可以戴,那么在数字世界可以随时冒出一万亿个戴警徽者。权力符号背后需要有不可任意篡改的“记录”来背书,这记录如果不存放在一个中心机构中,又应该又谁掌握呢?
区块链技术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正如比特币解决了货币符号的滥发问题,NFT解决了权力符号的滥发问题。至于说人们如何可能认同某些符号为特定的权力标识,这并不是区块链技术能解决的问题,正如让人们认定比特币是有价值的这件事,也是一个社群的问题。但区块链技术能够解决的是,一旦人们认定比特币这个符号有价值,区块链能够保证这个符号不被滥发和仿冒;同样地,一旦人们认定NFT的各种符号能够对应于特定权力,区块链能够保证这些符号不被滥发和仿冒。
想通这一点后,我就很快理解了为什么最火热的NFT项目根本不是我所设想的契约、证书之类东西,因为我还是在以旧世界为权力的锚点来设想NFT的作用的,而没有想到其实这样的锚点压根就不需要,或者说,不是革命的关键点。
为什么加密朋克(cryptopunks)能卖那么多钱?在嘲笑泡沫之前,我们必须想明白:人们究竟买的是什么?哪怕是疯狂的,也总有某些炒作之外理由。哪怕是炒作,也总有炒作的起来的理由。人们买的当然不是那张200多字节的人人都能够下载的像素图片,人们买的就是一个“身份”。这个身份目前而言还是相对空洞的——并没有被填上一定的权力。但是,只要人们始终尊重“历史”(正如我在早期文章中提到的,“把价值交给历史,把真伪交给数学”),这10000个有历史里程碑意义“身份”就始终会被后人尊重,那么它们就会自发地吸聚某些特权,哪怕只是“炫耀权”,也是几乎永恒的。
而无聊猴(Bored Ape Yacht Club)之所以能后期直追,并不是因为它画的好看,而是因为它直截了当地把“权力”亮了出来——买一个猴就是加入这个总数10000的“特权俱乐部”,拥有施行特定权力的身份。尽管最初的特权只是在一块涂鸦板上以15分钟一个像素的速度缓慢涂鸦的权力。这种权力是多么微不足道啊,但也许第一个获得特权的人类的先祖所掌握的权力也无非是在洞穴壁画上涂鸦呢?这一微不足道的权力构成了一个起点。
甚至axie、thesandbox之类的游戏NFT之所以火爆,也是因为相应的NFT赋予了玩家的“入场权”。
好比大航海时代开拓新大陆的航海家们,他们第一轮先带回了财富,进而开始在新大陆重建权力和秩序。从新大陆上赚回第一桶金的人比在一直旧大陆上安乐享受的old money们更加懂得在新大陆跑马圈地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