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时常想的一个话题是“垄断”，出现比较高频的词是：“灰产”。
昨天花了一个半小时和一位金融行业的前辈聊垄断，以为会是文字访谈，因为当时我一边在楼下等送错外卖的小哥一边给受访者发信息。对方很快回复：“电话吧，趁我现在有状态。”
匆忙打开电脑呼电话过去，大家寒暄的第一个主题无外乎：你最近怎么样，你最近在干什么。我答：“这种行情下能干啥，没得干。”
对方声音很疲惫，然后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件事，挺让我吃惊的。没想到本行业的海啸居然也拍到了他的头上。说严重点，几乎是灭顶之灾。也就理解了为什么他会说“趁着有状态”。
“对，现在确实没得干。大家都没钱了。我的项目拿出去估个价，机构们这个五万那个十万，居然搞起了众筹。算了。”
“现在要么是你拿了大交易所没有成本的一笔钱，再拿着这个故事去找投资人。现在大家不是说么，融资不再是TO VC，是TO CZ。”
繁荣的逻辑
“在比特币还是四川特产的时候，上涨完全是少数人的博弈。那时候容易产生富豪，如果他们足够谨慎，能活到现在也就成了OG。这部分人除了幸运也有信仰，那时候谈信仰是成立的。但如今，当这个行业渐渐进入主流视野甚至不可避免的要进入合规的时候，他就和大的经济周期紧密相关。而且目前看，只跟美元有关。这个时期，其实比特币的叙事就破裂了：抗通胀？独立风险资产？去中心化？不仅如此，和美元的强相关还削弱了比特币的想象空间，起初大家认为比特币是有支付属性的，但目前成立的故事只有稳定币的支付。”
“我们为什么会出现所谓的defi summer？大家当时可能意识不到，复盘的时候才会恍然大悟。因为市场上有超额的美元，这些钱激活了市场。天上掉馅饼成了可能。老美补贴都是直接发钱，去年有多少base在美国的项目起死回生，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政府给钱。凭空多出的钱花出去肯定不心疼的。这些钱激活了所有的金融资产，我们看到的繁荣就是美元的繁荣。老实说当年的defi我也没看明白，身边的一个朋友叠叠乐一样的发了很多项目，这就是defi吗？”
“你问我熊市的时候大家亏的钱都去哪里了，其实就是空气一样蒸发掉了，也不是从一个口袋转移到另一个口袋，不是资产转移，是资产消灭。加密货币是围绕美元的风险资产，你用超额的货币买了非理性定价的产品，当市场衰退的时候水分被挤掉了，就是蒸发掉了。能量守恒。行业收益被抽走，信心消退，下跌就是必然。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一个逻辑去支撑他的上涨。如果从前的POW可以作为一个叙事基础，那我认为今天的以太坊就已经很危险了。POS是特权阶级的印钱工具，以太坊里是有10%的代币在吃红利，这就是特权阶级。一个声称去中心化的产业有天生的贵族，这不搞笑么。”
“这个行业是没有经历过完整加息周期的。过去几十年美元一直扩张，这种宽松的货币政策最明显的表现就是科技股的暴涨，代表企业是特斯拉。马斯克就是宽松货币政策下科技公司的商业偶像，再往上一轮就是扎克伯格了。放到我们这个行业里，就是无规则的疯狂上涨，主流美元文化下的脸谱就是SBF。”
“SBF为美元叙事服务，加密货币是美元定义的新大陆，需要有新的代言人，他被推到台前是必然。他的倒下怎么说呢，除了自作孽，更多的是江湖险恶。SBF太年轻，从很多事情的处理上看不够老练，确实是熊市的祭品。对行业造成的打击也是毁灭式的，除了那些蒸发的钱，我们事实上也失去了一个和主流监管对话的出口和途径。”
倒退的垄断
“行业中的大多数都是没有能力和主流监管进行相对平等对话的，国内不用说，大家是俎上鱼肉。然而当行业到了一定体量，合规不可回避。整个行业里没有人愿意在台前扛着合规压力，coinbase完全把自己定义为了一个上市科技公司。其他交易所到处买牌照其实是给自己做PR，毕竟钱多，而且他既不敢也不愿意正面合规，毕竟他是边缘游走最大的受益者。放眼望去，只有白人精英叙事下的SBF在认真的做这件事。”
“FTX的倒下实际上让行业的合规进程倒退了一大步，而且身后很有可能就是万丈深渊。年底这一系列的雷爆了之后，我们看到新加坡改变了以往的暧昧态度，撇清关系，表明立场。香港是没有感情的发牌专业户，政策口号是打的很友好很响亮，但你真的过去，一张牌照三千万，这就劝退了大多数从业者。如果以前我们还有一点可能在监管框架下进行软着陆，也就是说大多数人能上岸。那么如今，我们也许要被定义为灰产从业者。”
“余震的FUD又持续了一个多月，这就造成了一个强者恒强的局面。我昨天看到的数据是不管是机构还是散户交易，都集中到了一家。有些我看着比较无辜的交易所，割下的肉也都流向了同一家。交易所垄断，行业愈加中心化，这对大多数从业者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第一:maker利润被吐出来。maker为这个行业提供流动性，他们在不同的交易所进行对冲，尤其是一些小币种。可是当交易所自己把持了70%以上的交易量，maker就没有必要了。交易所会极大的挤压他们的利润。第二：价格失真。筹码集中到一家平台，价格就跟市场没那么大关系了。第三：创业者如果不想办法拿到交易所的钱，就很难去融资。我们看到上一轮疯狂的gamefi在熊市里差不多都死了，只有在垄断交易所背景支持下的活下来。你说交易所不作恶，那不就跟’自己监督自己’一样是个不存在的逻辑吗。何况一个交易所上下几千人，当你以上帝视角看牌桌，不可能不下场收稳赢的筹码。”
“你问我市场是否见底，我认为加息放缓绝对不是见底，只有当美元再次宽松的时候才有可能迎来拐点。所谓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你美元可以宽松，那我人民币也可以，人民币的放水和我们没关系反而会从市场里抽走很大一部分资金。我们不仅经历着加息周期，还有大国之间的综合战争，对美联储来说只要勒紧裤腰带就能维持市场的繁荣，而我们又是围绕着美元叙事的产业。只要美联储一天不改变策略，我们就会继续熊下去。”
“今年的的这些巨震,已经不是简单的去杠杆了，是把行业推到了悬崖边缘。还让产业颜色变灰，死倒是不会死，就是会活得很难。而且，大部分人都没有做好做灰产的准备，毕竟我们还有一层科技的外皮，这层皮还是很光鲜的。你如果真的要做灰产，那就先要做好风险隔离。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干点事情还能拉个群讨论和宣传，你一定是要在物理上把自己的身份尽量抹掉的。”
产业的颜色
灰产，身处东南亚的华人多少都受点影响。我经过某些地方的时候会非常精准的收到诈骗短信，而且只在特定区域，发的还是中文信息。连在马来西亚短暂生活的朋友都会说：“这里盘子很多”。灰产人的生活比电影里还要夸张：赌博，诈骗，绑架，敲诈，吸毒。对比之下，洗钱都算是正当生意。
“这群人把每一天当最后一天过，曼谷有很多只针对这个群体的娱乐场所。”朋友告诉我。所以当看到很多这个团体匪夷所思的法制新闻，也就不奇怪了。
这几个月我常和大家解释曼谷很安全，是个开放的旅游城市，是个国际化很高当地人很友好的城市。我们可以拿着护照说走就走。但是惊悚的新闻又时常让大家表示怀疑，对一个旅游业支撑的国家来说，恶性事件是最坏的广告。微妙的是，大家默认东南亚灰产是华人主导。泰国警方的雷霆行动，针对的都是华人。
真正的灰产是绝对的犯罪和踩底线。对比之下，我们行业绝对不会倒退到这个份上。
“你说的是黑产，不是灰产。”一位给交易所做“节点”的网友跟我说：“哪个交易所没拿过黄赌毒的流量？这是人的天性呀。中国人就是好赌，你看世界杯，谁能说出队员名字和踢的位置。真看球的有几个，都是赌球的。炒币也是赌啊，交易所就是赌场。”
“而且我跟你说，最高端的赌局都是用最朴素的方式。你们币圈赌球拉个群就行，跟从前做OTC一样。大庄家一场的流水也不少，你们这圈子赌狗太多了。”
“你们行业现在做返点竞争很激烈，反正就是拉人头，我这边全套服务。你要开吗？我给你60%。印尼游戏市场刷量服务也有，你如果推荐项目，我给你抽成30%。”
“你总是说你们行业你们行业，那你给交易所拉人头算是哪个行业？”我问。
“我？我是做生意的呀。你看，给交易所拉的量都是真实的，手机号和KYC都能对得上。我提供的就是你们最需要的流量服务，不偷不抢。而且我比你们真实多了，你们什么去中心化web3，全都是骗人的。”
想了想，这位网友有点歪理邪说的道理又不失有道理。熊市么，大家都是泥潭里挣扎的乌龟，不是冬眠就是冻死。愿大家都能在春暖花开时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