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ary Shteyngart
编译:黄媛
我们在这个市场突然又温热起来的周末推送这篇《纽约客》的长文,就是希望你能慢下来,就着一杯咖啡,慢慢阅读诺沃格拉茨这位几起几落的华尔街传奇投资人在加密世界重新崛起的故事。他的故事充满矛盾和隐喻。这位喜爱摔跤运动的前对冲基金经理俗鄙,但勇敢;狡黠,又不失一些些善良。
在这个骗子、智者、投机客、先知鱼龙混杂的行业;在 3 点钟、 6 点钟、9 点钟、12 点钟,似乎连一日 24 小时的时钟表盘都不能承受的时代;在十问、百问甚至千问,噪音冲破理智的当下,链闻 ChainNews 还是希望给聪明的你一些不同的内容选择。
迈克·诺沃格拉茨 Michael Novogratz 心情不错。这是 1987 级普林斯顿同学会的第 13 次相聚,这位身家总在数十亿美元时上时下的富翁赢得了很多尊重。「我想求你一件事,」一位两星将军对他说。「这些是最新的热门单品」,一位穿着睡袍的年轻兄弟称赞道,他注意到诺沃格拉茨穿了一双有着橙色镶边和相衬流苏的黑色漆皮鞋——「就是纯粹在炫耀」,对于他在男装上的奢侈,诺沃格拉茨后来这样告诉我。他与约瑟夫·卢宾 Joseph Lubin 拥抱,这是他的前室友,同时也是当下大热的加密货币平台以太坊社区 ConsenSys 的联合创始人之一。那是去年里的一个温暖的六月天,普林斯顿人正在一片「老虎、老虎、老虎,噻嘶、噻嘶、噻嘶,嘣、嘣、嘣」的啦啦队呼喊声中,亲切友好地捏瘪「好兄弟」牌啤酒罐子。
Abundance 360 峰会的圆桌论坛上,Joseph Lubin 左一、Michael Novogratz 左三,以及 GE 通用公司的 Maja Vujinovic、刚从 EOS 出局的 Brock Pierce 等
被叫做「普大游行」的校友游行开始了,激动的参与人群在新哥特式风格的校园里曲折前进,他们经过了一些研讨会标识,上面的题目是「美国还能领先吗」。当我们加入游行队伍时,阵阵喊声传来「诺沃!诺沃!诺沃!」他在一群摔跤手前停了下来,这群人每一个看上去都比普林斯顿其他的所有人醉得更厉害——这是一个醒目的区别。诺沃格拉茨,这位曾经的普林斯顿校园摔跤队的队长,在一个上身裸露的家伙背上狠狠地拍了一掌,落下鲜红的五根指印。「我给这家伙盖了五星印章!」他在我们继续游行的路上高声叫喊,而人们还在不断跑向他,就像他是小小硅谷山城的市长。「诺沃格拉茨先生!我是高盛的交易员!」
普林斯顿到处都有诺沃格拉茨的故事,当然,华尔街也满是他的故事,他在那里创造了三次暴富传奇,但至少又有两次输的一塌糊涂。他是靠着一份美国预备役军官训练营的奖学金被普林斯顿录取的,但有人说他从未在预备役军官训练营里出现过。上一次同学会,他驾驶一架直升飞机在希望大道上降落,差点截掉一扇门——他曾经在阿拉巴马的军队飞行学校里受过一年的直升机驾驶员培训。「他就是华而不实、只会干混蛋事」,他的一位朋友说,「但他的本质并不卑劣。」
诺沃格拉茨有着恰到好处的秃顶,一双敏锐的蓝色眼睛,他的粗哑嗓音在迅速地灌下一打黄汤后,可以立刻变身迪士尼的提线木偶,但他其实有着不同寻常的清醒。在他老婆的要求下,他正为准备去威尔士接受一次 11 天的冥想治疗。「我正试图重建我的纪律神经」,在我们正走近都铎风格的老虎酒馆时他对我说道。他在这儿吃饭,酒馆地下室里各种啤酒香正在争奇斗艳。
诺沃格拉茨在高盛和对冲基金的世界里平步青云,但每一步上升都会遭遇一次令人震惊,而且通常是屈辱性的逆转。第一次是 2000 年与高盛分道扬镳,按当时媒体报道的话说是「生活方式问题」,然后又在 2015 年接连在几轮汇率投资失败之后,被正在高速发展的基金公司堡垒集团 Fortress Group 取消了合伙人资格,曾经身家 20 多亿美元的他,变得只剩区区几百万美元。但 2017 年最终对他意义重大,他和一帮同他一样落魄的投资家们,比如文克莱沃斯兄弟 Winklevoss,把自己绑上了当年度最令人困惑的金融事件:加密货币的崛起。
早在堡垒集团时期,合伙人之一的彼特·布瑞杰 Peter Briger 将沃诺格拉茨介绍给加密货币的早期布道者之一、阿根廷投资家文斯·卡萨瑞斯 Wences Casares 时,他就意识到加密货币的前景。2013 年,诺沃格拉茨自掏腰包拿出 700 万美元进行加密货币投资,当时一枚比特币的价格在 100 美元上下。现如今一枚比特币的价格是当时的 60 倍。他说自己的运气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来临了,沃诺格拉茨将自己称作「比特币阿甘」。
沃诺格拉茨的加密货币投资将他从装模作样的退休生活中拉了出来,很快就重回 CNBC 和 Bloomberg 这些顶尖商业媒体的报道中。去年晚期,当共和党的税收法案正在国会迅速通过的时候,他将财政部长史蒂夫·努钦 Steve Mnuchin 称作「白痴」,同时还斥责了特朗普的经济顾问盖瑞·科恩 Gary Cohn 的税改,称「他怎么能够受得了自己」。无论努钦还是科恩都曾是高盛的合伙人,沃诺格拉茨与他们同事过,这番弃高盛礼仪于不顾殊很不寻常。
为了能在同学会上抢尽风头,诺沃格拉茨花钱请来了杜兰杜兰乐队。「每五年一次,他对我们很好」,他的一位同学这样告诉我。即使是在戒酒过程中,诺沃格拉茨也很难对一场精彩的聚会说不。「我们是一个近乎酒鬼的家族」,那天早些时候他开玩笑说,指的是宿醉后聚集在普林斯顿早午餐的一群人,包括与他同是校友的妻子苏琪·卡萨瑞斯。他们有 4 个孩子,3 个都进了普林斯顿。当晚在一抹 1980 年代风味与当代吵嚷的混杂中落幕,杜兰杜兰乐队主唱西蒙·勒邦,穿着一遛看上去像是绿色乙烯塑料的服装,吼唱着单曲《目睹一次杀害》,而在一个角落里,92 级的泰得·克鲁兹 Ted Cruz 情绪阴郁地现身。
在过去 10 年里,我在曼哈顿的人生各阶段收获的朋友们很多都离开了这座城市,因为不断上涨的生活成本而去了柏林、洛杉矶或者哈德孙河谷中部。这些朋友很多都是我在母校史蒂文森特中学和欧柏林学院的校友。大家都是作家、平面造型设计师、建筑师、学者和记者——曾经的富有创造力的中产阶级核心成员。当我在现在已经不那么熟悉的城市街道上行走,目光落在一群发型精悍、体格壮硕的新新人类身上,我不禁疑问,他们是谁?最终,我发现他们大多数都在银行、对冲基金或者私募股权公司工作。大约 2012 年,我决定下一部小说写金融故事。但当我向一位老公在金融行业工作的朋友抛出一个要将基金经理塑造成英雄的想法时,她问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银行家一点儿想象力也没有。」在我的调研中,一个恒久的主题就是妻子们对她们的配偶进行补发恭维的数落。
银行家有想象力吗?对于我的工作来说,这个问题既像一个挑战、又像一个指南针。
我会找到值得写的对冲基金经理或者自己虚构一个。不只一个人向我提到过诺沃格拉茨的摔跤朋友——来自纽约、那不勒斯或者莫斯科郊区的低位中产阶级家庭的好斗的孩子。作为一个饥饿的、缺乏安全感的在东皇后区长大的孩子,我记得小时候看电影《华尔街》时,也幻想自己也能穿上吊裤带和棱角分明的衣领的样子。大屏幕上的人物不需要对自我有理解,有钱这一性质本身就让他们得到足够的理解。尽管我的贪心在欧柏林学院被抹除了,2007-2008 的金融危机又给我留下了一个多少难以磨灭的印象:金融作为一个行业是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但我还是难以不去喜欢这些新认识的人们。他们带着高深的数学和物理学背景,思维越活越,越倾向于像解谜一样操作他们的交易,当然,总有一个谜题他们越来越难以解决。而其他人则与反社会人格跳着暧昧不清的舞,或者,至少难以通过《银翼杀手》里的维特甘同情测试。
但在大众的想象里,「基金经理」已经成为一个超级富有、超级聪明的无赖人群的缩写。对冲基金从所谓有信誉的个人和机构募集钱财,然后将这笔钱用于任何他们觉得适宜的地方。可以把对冲基金经理们想象成是一支男人的军队,手拿着握持式吸尘器在大街上沿路扫荡,努力地将这个宇宙里每一处角落和缝隙里的现金和资产吸进自己手里。至少理论上,对冲基金可以在无论是熊市还是牛市时期稳赚不赔,因为他们吸尘器里的东西是对冲风险的。
金融操作里制度监管较弱的这一「买方」的上升,令「卖方」的收入相形见绌。在曼哈顿周边,「投资银行家」是和「医生」、「律师」一样悲哀的、被用滥了的头衔。一位上了年纪的大银行总裁向我抱怨着中产阶级的艰难。当我要他定义「中产阶级」的时候,他说就是像他一样的人,年收入在 200-400 万美元之间。年轻的分析师则告诉我他们正在被高昂的生活成本挤出布鲁克林,更不要说曼哈顿,取代他们的是对冲基金财阀。
某种程度上,这种情况要归因于涉及两个数字「2 和 20」的战略。传统来说,许多对冲基金经理都从基金收益里提取 20% 的回报,同时他们拥有基金资产的 2%,这一块儿不受投资效益的影响。即使客户遭受巨大损失,经理们照样有钱拿。对于能熟练掌握华尔街规则的人来说,这里早就是能给他们提供超丰厚补偿的地方,至少假装如此。对冲基金看上去是目前最快最好最敞亮的致富之路。正如一位对冲基金经理告诉我的那样:「到处都是金钱在哐当作响,大块大块地往下砸,人们只要站在那里,都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这一群人又可以被分作许多种,但我发现其中最有影响力的是造雨者,以普林斯顿-科尔盖特-杜克轴心为代表的外表光鲜、兄弟联谊、身材壮硕的阿凡达,还有一类是穿着休闲、口嚼波兰香肠的数学巫师。其中一些基金看上去已经总结出了艺术的手法,把越来越多来自前苏联的天才物理学家挤进一间窄小的、过度明亮的房间里,让他们成为宽客。对于诺沃格拉茨这样一位精于社交、拙于计算的人来说,该被归入哪一组是显而易见的。
但两组都有一共同特点,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他们都把生命当成高强度竞赛。「这和金钱无关」,特尼·达夫 Turney Duff 是一家保健行业对冲基金的前合伙人,他告诉我说,「严格来说,这只和赢有关。」
我开始思考金融世界,觉得他们就像是对我们其余人收的税一样,是一种将财富转移到少数人手里的手段——他们是被挑选出的极其聪明的人,同时他们的收入被扣税方式与我们的不同也加剧了这种转移。
但是和我交朋友的对冲基金经理中的大多数过得并不比我那些被驱逐出这座城市的朋友们更开心或者更有趣。他们把自己的才智和能量都用于赢得一个目的只在于消灭对手的竞赛。一本我被经常教育要去读的书是《股票作手回忆录》,第一版于 1923 年印刷。作者是埃德温·勒夫热 Edwin Lefevre,小说以股票交易员劳伦斯·利文斯顿 Lawrence Livingston 为核心,其原型被普遍认为是杰斯·利弗莫尔 Jesse Livermore,一个有着精彩人生的投机者,他起身于股票交易还处于街角桶店的时代。
被视为一个世纪的经典,作者娓娓道来的平实感,至少能为你的投资避免损失提供蛮多建议
我很惊讶于相较那个使用自动收报机纸袋的时代,我们如今这个以衍生品和闪电交易为代表的时代真正发生的变化是如此之少。关于这本书,其华尔街拥泵们无人提及的一个事实是主人公的痛苦。利文斯顿梦想可以到弗罗里达海岸钓鱼,最好是在他新买的游艇里,但他总是不断回航到纽约进行下一笔交易。「交易是让人上瘾的」,诺沃格拉茨在普林斯顿校友会上告诉我,「所有这些家伙都沉溺其中」。1940 年,利弗莫尔最终在纽约的雪瑞-尼德兰酒店里开枪自杀身亡。
2016 年开始,我喝的酒越来越多。连续第二年,倒闭的对冲基金比新开的还多。投资者在高手续费和低于平均水平的回报综合作用下都不愿投钱了,部分要归咎于基金数量太多、都在施行类似的策略,同时市场罕见地缺乏流动性。即使那些传奇交易家,像杜托投资的保罗·杜托·琼斯二世 Paul Tudor Jones II 也遭遇了惨败。原本的「2 和 20」模式逐渐变成了「1.5 和 15」。装着交易算术的神秘配方的瓶子已经倒空了,为了填补空白,我和我的新朋友转向了来自威士忌——30 年的 Balvenie 和 21 年的「响」。经历了一个特别艰难的晚上,我的妻子在凌晨4点发现我坐在我们卧室的角落里,屡试屡败地力图解开衬衫扣子。那种压力和紧接而来的失控感觉很熟悉。基金经理的雄心就像药片一样,已经忘记了它的效力。
才刚刚 4 岁,诺沃格拉茨就开始了类似对冲基金的生意。
诺沃格拉茨家是一个军人家庭,上世纪 60 年代他们来到了加利福利亚的托兰斯。诺沃格拉茨和他的哥哥罗伯特小时候要挨家挨户地推销一种没什么用的树叶,黄色的卖 5 美分,红色的 10 美分。罗伯特害羞而退缩,总是迈克跑上前去、摁人家的门铃。邻居们会问为什么红色要卖 10 美分,根据他的妈妈的回忆,迈克给的答案是:「瞧瞧你的周围,基本上没有红叶子。」他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供应和需求的概念,更不用说两种资产种类的不同。
当我向沃诺格拉茨提及这件轶事的时候,他笑了,立即就看到了他的童年生意和当下加密货币投资的同比性,就像红叶子一样,靠的是复杂的、想象的估值。「比特币也是这样」,他说。
诺沃格拉茨在家里七个孩子中排行老三,他的魅力和讲故事的技巧和这一家子极其成功的血脉紧密相连。罗伯特是一名设计师;大姐杰奎琳是一家全球风险管理公司 Acumen 的创始人;更小的孩子里有一名华尔街的交易员、一名体育经理、一名可持续农业投资基金的联合创始人、以及一名作家。当我和诺沃格拉茨的兄弟姐妹们聊天时,他们都拿出了七个孩子在一栋只有一间浴室的房子里长大的照片,全家人主要靠父亲微薄的政府工资生活。当然,也有某些版本说的是「我们的母亲把我们当作肯尼迪家族一样养大」。
诺沃格拉茨的祖父是奥地利移民,由于英语不熟练,他在宾夕法尼亚定居下来,干的是水泥磨机的活儿。诺沃格拉茨的母亲芭芭拉在皇后区的爱尔兰-德国家庭长大。她的父亲在她小时候就过世了,她母亲不得不长时间地工作,既做会计又做歌手,才勉强能维持家用。
诺沃格拉茨 25 岁时被安排和从未谋面的名叫多拉·卡萨瑞思的女孩第一次约会。多拉·卡萨瑞思的昵称是「苏琪」,她在很多方面都是诺沃格拉茨的反面——一个正绽放花蕾的知识分子,对符号学、电影理论以及精神领袖拉姆·达斯很感兴趣。她的父母是波多黎各人,早在她出生前就已经迁移到了美国。
苏琪与诺沃格拉茨的妹妹 Elizabeth Novogratz 共同经营着 Just Sit,倡导静坐冥想
我在苏琪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她,楼上就是诺沃格拉茨位于翠贝卡街区富丽堂皇的公寓,办公室里装饰着各式各样、各种材料制成的厚皮动物。在我们的谈话中,她告诉了我在进入普林斯顿前遭遇过的被轮奸经历,施害者毫发无损地走开了。这种经历,某种程度上,引向她一生的寻求,以及此后的冥想。将诺沃格拉茨征召进她的精神之旅里,是他们的婚姻里一个不大可能的结果,在她看来,自己的丈夫来自于「有着特权的白人男性」婴儿潮一代,并深深沉浸在男性的兄弟文化中。
在同学会上,诺沃格拉茨的朋友们说到他的最大优点是无畏。当我问这些朋友们他真的没有任何害怕的事物吗,一位女士回答,「去问问苏琪就知道了」。苏琪谈到,诺沃格拉茨在他们婚姻的各个阶段无法完全与她连接,他偶尔因为小事情大发脾气,比如丢了一罐子外币,以及难以处理「生活给的诸多耳光」——比如被堡垒集团赶出,她的评价是:「他的父母爱他,但他们爱的是一个胜利者。」
当我把这些转述给沃诺格拉茨的时候,他说:「我母亲告诉每一个人我将会成为参议员。」
诺沃格拉茨的职业生涯起点是高盛的一名货币市场产品普通推销员。那是 1989 年 4 月愚人节前后,诺沃格拉茨刚刚在阿拉巴马州飞了一年的直升飞机。他在高盛工作的第一年,也继续在新泽西的国民警卫队服役。公司把他派到东京,向美国投资者推销日本政府债券。但在他表达了他不满意工作,因为自己作为推销员比交易员的收入要低很多之后,时任固定收入部门的联席主管乔恩·科尔津 Jon Corzine 于 1993 年把他派到了香港,在那里,他最终成为了公司交易专柜的负责人。
诺沃格拉茨从推销员提升为交易员可能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引人注目的事实。推销员要能亲切交谈并施展魅力,而交易员要有综合市场信息然后押注数百万美元的能力,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有时我甚至想,正因为作为推销员的我是一个过于优秀的大忽悠,科尔津才决定把我摁在一个绝不能忽悠的位置上」,诺沃格拉茨有一次在接受 Opalesque TV 的采访时谈到。「作为一个宏观交易员到最后至少损益表不会撒谎,而且要求真正的纪律。」
宏观基金捕捉的是宽泛的社会、政治和宏观经济趋势,而且从影响上说,其投资方式可以左右金融市场。他们使用不定息股权、债券、货币、商品、期货来实施交易。宏观交易的本质就是傲慢自大。它是短期预言家的衣钵继承者,从现在开始的两个月、或者几周、或者几天、或者几小时甚至几分钟的预言家诺查丹玛斯 Nostradamus,并且在那个特定瞬间对世界的面貌做出预测。
一些和诺沃格拉茨共事的对冲基金经理曾经质疑过他对交易策略里的精致细节的掌握。「他表现得好像是一个先知,但骨子里他就是一个推销员」,一位对冲基金经理告诉我。
其他人则不同意这一看法。「迈克总是能对当前情况提供最清晰、具体、有说服力的解释」,皮特·罗斯,曾与诺沃格拉茨在香港共事过的同事邮件里对我说,「他有着非同寻常的看出模型、分析前因后果的能力,对东京扇动翅膀的蝴蝶和新加坡的海啸间的联系一清二楚,而别人只看到混乱。」
当 1997 年亚洲金融危机完全爆发时,诺沃格拉茨躲过了被罗斯称作的「核弹狂爆」。诺沃格拉茨当时成功地做空了泰铢,他这样告诉我:「当亚洲爆炸的时候,我的团队狠赚了一笔。」他将自己的成功归功于他对直觉的确信,他对那些不那么成功的交易员的评价是:「他们很自信,但太害怕买进了。」
高盛的「要么晋升要么出局」的企业文化众人皆知,但诺沃格拉茨却很适应这种环境。他 1998 年就被提为合伙人。1999 年 5 月,高盛上市的时候,还给诺沃格拉茨配股,12 月就将其任命为高盛拉丁美洲区的主席,办公点在圣保罗,但他从来没有去过那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诺沃格拉茨职业生涯中最令人困惑的部分。当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开始拿起了指尖陀螺。就在高盛上市一年后,他离开了公司。被普遍认为是华尔街最狂野的派对动物之一,诺沃格拉茨引用他和高盛之间的离职协议,表示他不能详细讲述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以「像摇滚明星那样开派对」总结了他的陨落原因的本质。
「我的感觉是,我他妈的到底对我的人生干了什么?」他说,「我他妈的到底对我的家庭干了什么?」
苏琪·诺沃格拉茨将他们在亚洲呆的几年表述为「对婚姻来说极为挑战」。她说,当时,她的丈夫「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他都在不停的下注,就像,呃,我永远不可能完全承诺,即使我们已经结婚了。」
「这是一次耻辱的出走,」诺沃格拉茨说。他迁到亚利桑那州去修复他自己以及婚姻。「我是非常严肃的。我一生中从来没有找过心理治疗师,从那以后,我找了 5 个。」在那段时间,他在撒哈拉沙漠 6 天里连跑了 6 场马拉松。「那从很多方面都让我重新找回了生活。」
丑闻在华尔街的存续时间非常短暂。仅仅几年后,诺沃格拉茨以堡垒投资 Fortress Investment 合伙人的身份卷土重来。除了沃诺格拉茨,与他一起到来的还有高盛不良债务以及其他事务的专家皮特·布瑞杰 Peter Briger。有了他们两人,这家由一名黑石 Black Rock 前合伙人和两位前瑞银总裁于 1998 年成立的私募股权公司,将业务扩展到房地产、债务证券、对冲基金。
诺沃格拉茨说公司的愿景是成为「另类投资管理业务」中的高盛。诺沃格拉茨负责的对冲基金专注于世界范围内的宏观交易。他在堡垒投资时期做的一个采访中说:「我们交易的资产都是大故事,事关全球的宏观经济。比如全球失衡、经济周期。欧元能存活吗?中国经济增长模式改变?」
对于诺沃格拉茨来说,宏观交易取决于一个人综合直觉和处理一大堆由研究者与分析师提供的海量数据的能力。「你得在图表中看出芭蕾」,他这么说。「我们将之称作运气,因为我们没有可以描述它的词语」,他对我说,「这是一种不同类型的智慧,是模式辨认。在宏观领域做得最好的那些人,就算你在他们面前放一罐子软心豆粒糖,他们也能猜得比你好。」
2002-2007 年间,诺沃格拉茨的对冲基金资产达到 90 亿美元。2007 年,堡垒投资上市,给合伙人创造了财富,也给他们带来必须要回应股东的义务。「直到今天,我也认为我们是唯一的一家公司,一夜之间就让 5 个家伙变成了数十亿美元级别的富翁」,诺沃格拉茨说。当时,他的资产净值 23 亿美元,四十出头就有着广阔的通向权力和各种关系的前景,《福布斯》将他放在了世界富豪排行榜的 407 位。
诺沃格拉茨是融资的天才,但堡垒投资,和整个金融世界一样,被 2008 年雷曼兄弟倒闭以及接下来的危机打了个措手不及。「我眼睁睁地看着危机发生」,诺沃格拉茨说,「但是我无法让船足够快的逃离。」据他说,单单雷曼倒闭事件就让基金损失了 4、5 亿美元。诺沃格拉茨的一位熟人当时在堡垒投资的办公楼外碰见他时,他正一边吃着热狗一边准备去和同事开会,他说:「我不想上楼,那儿全是坏事儿。」世界正在崩溃,而他非常情绪化。
诺沃格拉茨的基金最终恢复元气,但这场金融溃败的教训在华尔街上并没有被普遍汲取。「从 2009 年 3 月开始,总体来说,你越快越积极地拥抱风险资产,你做得就越好」,玛丽·乔尔兹说,她有着近乎 10 年的对冲基金和信用市场报道经验,现在是金融刊物《巴伦周刊》的高级记者,「我们被认为已经懂得了风险管控,但其实我们没有。」
2015 年,在一笔瑞士法郎的交易上损失了超过 1.55 亿美元后,诺沃格拉茨和他的同事们下了两笔大赌注,赌巴西利率下跌。第一笔大赌注是赌时任巴西总统迪尔玛·罗塞芙将在连任选举中溃败,新当选人会在通胀问题上更强硬,最终导致利率下跌。2014 年,沃诺格拉茨预测一系列事件将导致「一个巴西资产的盛大集市」出现,对于堡垒投资而言,这是意外的好运。但是罗塞芙赢得了大选。第二笔赌注是基于坚信央行会采取下调利率的措施,但这一期望也落空了。尽管罗塞芙最终还被弹劾下台,新总统接任后利率确实下降了,但对于诺沃格拉茨来说,「一切都太晚了」。
堡垒投资的宏观基金 2015 年关闭,沃诺格拉茨离开了。投资者据其份额级别分别损失了 7%-15% 的资产。在他 2000 年离开高盛时,对一位熟人,也就是后来撞见他吃热狗的那位,这样自我形容:「失去信誉的富翁。」现在他已经两度失去信誉,但是「富」这个名衔仍然在——即使是堡垒惨败之后。堡垒投资花费了大约 2.5 亿美元向诺沃格拉茨回购股权。「在任何其他行业,你可以把自己搞砸了,还仍然拿到 5 亿美元启动下一个基金吗?」曾经的对冲基金投资人、现在的作家特尼·达夫一次问我。
失去合伙人身份不仅是经济打击也是一次个人打击。如果说有什么人在沃诺格拉茨幼年给过他一辈子的影响的话,那就是他的叔叔艾德,一名税务员以及爵士乐爱好者。「我的父亲是一个安静的、强硬的人」,他告诉我,「但他的兄弟更有个性,他喜欢华尔街的那些赌博。他给我说的最后几句话是:迈克,到底怎么一回鬼事情?我才看到新一期《福布斯》,你跌落地就像一块石头。」他 30 分钟后就去世了。
诺沃格拉茨认为,加密货币的诞生是 2008 年危机的直接结果,人们就此失去了对银行和银行家的信任。他以一个真正的信仰者的热诚在谈论。「我将它叫做去中心化革命」,他说,「我们不相信机构,我们也不相信权威。」比特币于 2009 年推出,为点对点货币,允许用户在没有中间人的情况下进行支付交易,如银行或信用卡公司,同时保持匿名。比特币创始人中本聪的身份,以及该名称是代表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仍然不得而知。
在他的堡垒基金倒闭之后,诺沃格拉茨来到了自己印度孟加拉湾海岸,在同一世界学院与他的导师克里希纳吉交谈,试图弄清楚如何处理他的生活。著名的成功学导师托尼·罗宾斯在 2007 年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这个冥想学院有许多来自金融和娱乐界的追随者。「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克里希纳吉问他。当问到「你现在的目的是什么?」,克里希纳吉说,诺沃格拉茨的答案在尝试政治生涯和再次融资之间摇摆不定。回到曼哈顿,这个愿景在比特币的帮助下确定为再次融资。
在第一次互联网泡沫期间,繁荣背后的技术和其后的萧条至少是被理解的:你去 Pets.com 买了一条皮带,然后皮带被交给你。加密货币不能以任何物理方式被持有或理解,它们没有总部,这给了它们的追随者,如 Reddit 上的自由主义者,一种宗教体验的氛围。诺沃格拉茨告诉我,一次他在一个加密货币的讨论会上发言后,「我走下舞台,有一个女孩走到我身边,她开始,浑身颤抖,只是想告诉我,好像,我的演讲改变了她的人生。然后中国人过来想要和我自拍,然后正统犹太人想要自拍。我一定和人自拍了 20 次。」
像美元这样的法币得到了中央政府和银行的支持,但加密货币几乎只有它的用户支持。自比特币诞生起始,中本聪就限定了该货币的总产量,最多只有 2100 万枚比特币,以确保其最终的稀缺性。少数比特币持有者和其它加密货币的持有者通过提供计算能力来实现和验证网络中的交易,从而赚取比特币,术语称作挖矿。其他人则是通过购买持有。像总部位于旧金山的 Coinbase 这样的加密货币交易所允许任何人以法币或加密货币购买比特币或一枚比特币的零头,从而让新用户进入市场。
比特币价格动向难以理解,加之未来监管的不确定性,以及加密货币市场本身未来的不确定性,激发了人们广泛的猜测以及前所未有的价值波动。一些对加密货币拉高出货和传销行为,导致了马多夫式的规模性诈骗。大规模合法使用加密货币已被证明难以实现,现在许多人更多的把比特币当作是一种价值储备手段,而不是一种购买奶酪牛排或支付美甲消费的东西。以及,还有一个环境成本需要考虑,对电力的消耗是用于挖掘比特币的计算能力的副产品。
但这并没有阻止加密货币的繁荣。首次代币发行正以众筹形式迅速发展。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行业机构也正在加入,比如柯达计划推出自己的柯达币,委内瑞拉政府推出官方加密货币 Petro。
其技术基础是区块链系统 ——一个分布在计算机网络里的去中心化的、算法生成的、可定期更新的数据库。使用区块链,除了在暗网上购买毒品,您可以做些什么吗?答案是,可能相当多。在大量计算机中保存的分布式账本可以比传统银行更安全地转账,并且可能更快,这和富国银行一直所做的恰恰相反。但这只是一个开始。例如,以太坊的平台可以作为一个不需要律师的合约数据库,处理从房地产销售到房地产转让的所有事情。
诺沃格拉茨肯定一直在充分利用投机泡沫来重建他的财富,但他声称同时也投资区块链的乌托邦理想。他不认为加密货币会取代美元或日元,但他相信它们将对发展中国家的人们有利,因为这些人不相信他们国家的法定货币,以及区块链可以改变信息被记录并共享的方式,并在当下我们这个数据泄露的时代起到保护作用。「我擅长售卖梦想,」他说,「我可以走上讲台,然后让人们开始说: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诺沃格拉茨的热情真诚而富有感染力。但旧话重提,Twitter 与 Facebook 也曾被当作能迎来民主和透明新时代的领座员。
我再一次看到诺沃格拉茨时是 2017 年 7 月,普林斯顿同学会约一个月后,他刚完成他的内观康复治疗回来。「这不是一个平常的假期」,我们在 SoHo 的美世厨房吃午餐时他告诉我,这家热门餐厅位于格兰特街,距离他的办公室就几个街区,「他们让你保持沉默。你不能说谎,因为你不能说话。不能抬大拇指,也不能打手语。不能有性行为,包括手淫。完全是自我监控。」
当他脱离治疗时,缺乏自爱和缺乏与他人沟通看上去在一个宏大的命运层面上给了他别的回报。诺沃格拉茨的大部分财富都来自他最初在 2013 年的 700 万美元投资。「如果有所谓天才的话,就是不断在下注又转换」,诺沃格拉茨在另一场合告诉我。他解释说,2016 年初他也曾以约一美元一枚硬币的价格购买了以太坊的代币。现在,他正在各种货币之间来回切换,试图在的财富巨额增加的同时,尽量减少风险。
冥想期间,以太坊的价格飙升了。「我就想,好吧,我刚刚做的是一次价值连城的冥想,一下已经赚了 2 亿美元。」他兑现了一些加密货币,以购买一架 G550 喷气机,一架水上飞机和一座格奥尔格·巴塞利兹雕塑。「这是我第一次有点儿宠坏自己。」
强烈的沉思,长时间的沉默和生理克制导致了迸发的白日梦。「但所有这些都有英雄战士的原型,」诺沃格拉茨说,「那些伴我成长的原型。有时候它是卡通。他妈的怎么回事,伙计,我拯救了一架飞机。或者挽救了一个将受侵害的女人。或者,你知道,重塑了罗宾汉式的英雄。我应该筹集资金,或者从政,又或者在以太坊赚更多的钱,这样我就可以捐出得更多。我对自己说,你,你他妈的自我到底有多大?在十一天的时间里,我做了大概有四年的白日梦或思考过程。」
在午餐几个星期后,正当盛夏,我们站在布朗克斯的临时码头上,看着戴着镣铐、穿着橙色连体衣的黑人登上弗农·贝恩中心,这是一艘来自新奥尔良的驳船,现在作为监狱和纽约市惩教署的区内改造中心在使用。「这艘船有象征意义,」诺沃格拉茨说,「这是一艘奴隶船」。一种廉价的黑色皮鞋散落四处,这是一种被叫做 Patakis 的鞋子,名字来源于前纽约州州长,因为是在他在位期间第一次分发这种鞋子。被释放的拘留者以踢落这种黑皮鞋,来作为标志他们新获自由的仪式。保释计划的一名雇员,耶鲁大学一名年轻的毕业生,正在船上为两名被拘留者保释。诺沃格拉茨是保释计划董事会的主席及其主要捐献者。他的女儿安娜在为非营利法律服务集团布朗克斯捍卫者工作后鼓励起他对该基金的兴趣。该项目的任务很简单:为被拘留者提供保释金,这些被拘留者往往负担不起哪怕很少的金钱,而导致并被困在监狱系统中。
在船上,一名事务员告诉一名拉丁裔中年人,她需要 25000 美元而不是 2500 美元才能保释她的儿子。显然,电脑出了错误。女人说,她的儿子患有多发性硬化症,他抬不起手,面部痉挛。他的肌肉适应不了这种天气。她的案子不在保释计划处理范围内,看上去她的残疾儿子似乎还要留在监狱的船上。
诺维格拉茨说:「保释计划本身就是一项激进举措。这是对体制竖起的一根大大的中指。我们知道,监禁的前三天到五天是最具破坏性的。」他列举了性侵犯、失业、自杀以及失去收容所里的一席之地等等潜在后果。
美国公民自由联盟负责人安东尼·罗梅罗从诺沃格拉茨这里获得大量资金,他告诉我:「很多对冲基金投资者类型的人满脑子想的都是吞吐量和投资回报率。但诺沃格拉茨能对解决社会问题有些微更好的认知。」
诺维格拉茨比我在研究过程中遇到的任何其他金融家都更关心慈善事业。与他共度时光意味着亲眼目睹近乎所有的纽约筹资者。其中有几次发生在诺沃格拉茨宽敞的翠碧卡公寓。在这里,人们可以看到歌手卡桑德拉·威尔逊在为美国爵士音乐基金会筹款,波多黎各音乐家乔·基亚诺害羞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庆祝活动。另一天晚上,在酒店宴会厅的晚餐上,家长们在视频里排着队地讲述他们是如何砸锅卖铁地为孩子治疗癌症。在另一天,诺沃格拉茨从一块电子广告牌上驾临时代广场上空,他介绍着一项在日本和美国之间举行的摔跤锦标赛,以帮助他的非营利性机构 Beat the Streets,这一机构通过摔跤运动提供给纽约男女学生极其重要及宝贵的人生课程。
诺沃格拉茨也是慈善机构 Beat the Streets 的创始人,他甚至让纽约时代广场变身成竞技场,举办竞技摔跤
很难不去想,在一个人道的社会里,这种闪闪发光的慷慨解囊甚至不是必要的,城市底层的孩子可以得到恰当的教育,上了年纪的爵士音乐人能够享有热餐和居所,布朗克斯的年轻人犯下轻微滋扰的罪行不会被锁在改造成监狱的驳船上,几乎被疾病判了死刑的儿童的父母不会被迫宣布破产。认为自己处于自由党和保守之间的诺沃格拉茨可能会同意这样的观点。在美世厨房与他共进午餐时,他告诉我:「我总是说我会参加竞选,如果我的生活中有五年的时间我可以真正觉得,瞧,我的行为真不赖。」他笑了, 「也就是说我没有做过让自己、我的孩子、我的家庭或我的父母难堪的事,也许过去我曾在两个月里有过这样的动力。」
到了秋天,诺沃格拉茨再次进入 10 亿美元富翁俱乐部。一个比特币的价格在夏天已经接近 3000 美元,秋天已经渐渐 5000 出头。
我在 10 月份的一个星期三在他的办公室里拜访了他,走进大厅时要经过一座特技表演家埃维尔·克尼维尔的大雕像,基座上写着:「骨头会愈合,疼痛是短暂的,女仔们会为疤痕疯狂。」而在豪华沙发上则坐着布朗大学捐款委员会的代表,特斯拉董事会成员,以及一家大型公关公司的负责人等等。
两周前,诺沃格拉茨宣布他决定重归对冲基金的大家庭,并推出一个加密货币基金,其中有 1.5 亿美元是他自掏腰包,来自于他的加密货币投资收入,另外还有 3.5 亿美元是来自外部投资者。
对冲基金萨巴 Saba 资本管理公司的创始人博阿茨·维恩斯坦,他同时也是我在史蒂文森中学时的同学,告诉我:「我喜欢他的策略:这确实是一个泡泡!赶快坐上火箭吧,宝贝!」诺沃格拉茨将他的一些员工聚集在一起讨论新基金,他们大多随意地穿着运动衫和牛仔裤。诺沃格拉茨通常穿 T 恤,上面印着「教练」Coach 或「蛤棒」Clam Bar 以及他最喜欢的极速赛车裤,但今天他穿得极为隆重。他说:「我想尽快筹集资金,我有一种预感,六个月内市场将会推高很多。」
他继续说道:「当你与人见面时,你正在做同样的狗和小马表演,这很无聊。我想带一个与我不同技能的人,一个更年轻,更聪明的人。在 Pantera 基金,他们推出了一位十几岁的年轻人,他分析了破解比特币代码的可能性。」诺沃格拉茨笑了,「我感觉像加利福尼亚州的风险投资。」
「我们在酒水饮料上花了多少钱?」一位女士问道,「三千七百美元?」诺沃格拉茨每周三晚上都会举行一场吵闹的加密派对,形容其为原始「星球大战」中的酒吧场景。在乔治卢卡斯的宇宙中,诺沃格拉茨大概会借着年纪和身型扮演尤达这一位永久居民。为了保持标准一致性,在员工解散之前,他们通过了一项禁止银行家穿西装的动议。通常很难判断诺沃格拉茨的兄弟文化到底是有助于增选加密爱好者,还是相反。
讨论结束后,会议开始了。诺沃格拉茨在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张办公桌,但我很少看到他坐在桌子后面。他喜欢他的沙发,有时会像一个黑手党老大一样坐在那里裁决纠纷,有时他会戴着老花镜、四肢伸展地坐在上面,T 恤衫底下可以看到一溜肚皮。诺沃格拉茨说的最多的句子是「它超过了我能支付的薪酬等级」和「我要抓住我的一个极客。」
「我是一个不错的领导者,但我不是经理人,」他后来告诉我, 「领导者必须鼓舞人心,而经理必须按章办事。」
两位小麦肤色恰到好处的公关人士,一女一男,向诺沃格拉茨抛出了一个针对性别区分的加密货币想法, 「很多女性都不懂金融,」这位女士说,兜售着一个叫 Y-Coin 的概念。
他们离开后,我问诺瓦格拉茨认为如何。他摇摇头。
一个戴着黑色帽子和穿着燕尾服的厚胡须制片人前来讨论一部诺沃格拉茨正在制作的电影。自从离开堡垒投资之后,他一直从事电影业务,最近资助了一部不太知名的关于早期连环杀手的影片,有些古怪而迷惑的《我的朋友达莫》。他现在也在将一些从加密货币获得的财富投注到更加商业化的项目上,比如一部叫做《暗杀之国》,由萨姆·勒文森编剧和导演的惊悚片。
「如果我们进不了圣丹斯电影节,」制片人开始说。
「我们搞砸了,」诺沃格拉茨结束了谈话。这部电影事实上进入了圣丹斯电影节。
一位面孔新鲜的年轻人,带着福特汉姆大学和花旗银行背景的简历走了进来。「你玩过运动吗?」诺沃格拉茨马上问道。
「冰球。」
「你做过的道德上最糟糕的投资是什么?」
「发薪日借给人钱。」
「我们足够富有,不必做糟糕的事情。」
「我知道,对我来说穿西装会是一件糟糕的事,」年轻人对诺沃格拉茨的笑声说道。
「我有五十二岁,」诺沃格拉茨告诉他, 「但我仍然可以在摔跤比赛中击败你。我的膝盖是唯一的问题。」
下午 18 点,这个大办公室的酒馆氛围已经飞起来了,理想主义的年轻人们向我展示着数不完的新科技应用,包括某项医疗或制药的区块链计划,以及一个「智能织物」公司正在推出自己的代币。「我的白皮书在你身上!」一位带着斯拉夫口音的男子对诺沃格拉茨大声喊道。「如果我的伙计们同意,我会去做的,」诺沃格拉茨大声说。
我们离开派对后,诺沃格拉茨告诉我:「我的角色是发言人,成年人。他们都是小年轻,可以用得上我的一些指导。」他给了在监管不严的加密货币领域赚了几百万美元的年轻人一个信息:「去交税吧!」
加密货币常被拿来和 17 世纪的荷兰郁金香狂热比较,当时郁金香球茎以骇人的价格出售,完全脱离了它们的本身价值,最终导致其市场不可避免地崩溃。
将加密货币视作郁金香的阵营里包括各种投资者和思想家,像沃伦·巴菲特和摩根大通的 CEO 杰米戴蒙,以及对华尔街做出「长期熊市」预测的著名经济学家努里尔·鲁比尼 Nouriel Roubini,他预测比特币价值最终会崩溃归零。
「没有什么有没有,」 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知名估值专家阿斯瓦特·达莫达兰 Aswath Damodara 告诉我, 「据我过去两年对加密货币市场的观察,我不认为为了在市场历史上芝麻绿豆大点的东西,就有那么多墨水倒了出来、那么多谈话发生了、那么多研究进行了。」
随着比特币和其他加密货币的价值在夏天和秋天飙升之后,诺沃格拉茨将这一加密货币的阶段标记为「投机狂热阶段」,预测它会像当初的互联网泡沫浪潮一样崩溃,但随后又会再现更成熟的玩家。就像搜索引擎中 AltaVista 落幕,Google 取而代之。
据 Google 提供的数据,蓝色为 AltaVista,红色为 Google,黄色为 Digg
在诺沃格拉茨的估计中,单一的加密货币将会失败——尽管他对比特币和以太币能长期保值有着强烈的信心。 「我不知道投机期是否会在 3 月结束,或者一年后结束,又或者 18 个月后结束,」诺沃格拉茨告诉我说,「但它会结束。」 他暗示说:「当有太多人买进的时候。」
在 2017 年秋季的一次晚宴上,我最喜欢的一位欧柏林学院的教授,他也是一名马克思主义者,告诉我他也刚刚买了一些以太币。
我问过大受欢迎的加密货币瑞波 Ripple 和恒星 Stellar 的创始人杰德·麦卡勒布 JedMcCaleb,金融行业参加这场加盟排队的时机是否已经太晚。「不是太迟,而是太早,」他说,「从技术层面说,现在还是相当早期的阶段。能看到像之前的互联网泡沫时期那样出现的超越事实的炒作。有很多好主意的同时,也有很多胡说八道,这使得投入其中的钱难以得到可靠保障,很多投资者什么都不懂。」
我问他诺沃格拉茨是否懂行。「在牛市里人很容易看起来聪明,」麦卡勒布告诉我,「不过这并不是说他不是一个聪明人。」
一位在金融界工作过的朋友曾告诉过我:「没有人在财富超过 10 亿美元后能够幸存下来。」从我自己的研究中,我发现巨额财富常常导致在个人和商业上做出令人遗憾的决定。诺沃格拉茨的亿万富翁生存策略似乎是铺张的个人花费、顶级慈善和冥想的混合体。
2017 年 11 月,我去了印度的泰米尔纳德邦,在冥想学院里见到了诺沃格拉茨的精神导师克里希纳吉 Krishnaji。克里希纳吉是一名长相英俊的男子,身上还带着好闻的肥皂香,他向诺沃格拉茨传授人生哲学,如何直面并应对「人生本苦」,从而过上他称作的「美丽人生」。他的哲学总让我想到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两国制」方案。
克里希纳吉和诺沃格拉茨于 2015 年 1 月结伴游历印度,想寻找印度中央银行拥有的不良房产做投资。在这次旅行中,诺沃格拉茨告诉我,他一心只想和克里希纳吉一起打坐,但他一门心思扎进商业的导师想的却是私募股权交易。 「在接下来的七年里,我们将打包资产,开发它,并根据土地所在的地点划分地块、落实细节,」 我 11 月里见到克里希纳吉时他对我解释道。
克里希纳吉名为「白莲花构造」的房地产公司官网宣称:「所有的作品中都能体验到了无处不在的神圣的触觉。」 当我把他的各门生意告诉苏琪·诺沃格拉茨时,她对我说,「他真是人才」。而克里希纳吉则告诉我,他赚的很多钱都重新投入了冥想学院。
当我沿着素馨花散落的「寂静之路」散步时,学院的一位大师告诉我,克里希纳吉正是以美丽人生的信念开展各种生意,才使得他如此成功。
克里希纳吉在谈到诺沃格拉茨离开堡垒投资时却非常直接:「他一生都将自己视做一个伟大的金融天才,但在那个特殊的事件中,他犯了如此巨大的错误,以至于他的自我形象被动摇了。那时他不是金融天才,他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他的痛苦并不是金钱的损失,因为他很快可以赚回来。他的痛苦实际上来自于自我身份认同的丧失。」
诺沃格拉茨的加密货币对冲基金从未启动。去年 12 月,在一枚比特币的价格飙升至超过 19000 美元之后,诺沃格拉茨告诉我说:「现在再来建立一个加密货币对冲基金的环境和三个月前完全不同了。」他表示不想在比特币价格高峰期操作别人的大笔钱财,并预测比特币价格在 8000-16000 美元之间稳固。「我宁愿看起来愚蠢,也不愿事实上愚蠢,」他补充说。就在他告诉我要搁置他的对冲基金计划之后,比特币又经历了一次习惯性的微崩溃,价格跌到 14000 美元以下。
有些人认为诺沃格拉茨根本没有筹集足够的资金发起基金。另一些人则关注这样一个事实,尽管诺沃格拉茨喜欢炫耀,但他并没有为自己的基金打好基础。「要建立一个基金,你需要花费很多心思和注意细节,并有志于成为公共机构,」认为诺沃格拉茨仅仅是一名推销员的经理告诉我,「一锤子好买卖并不等同于基金。」
诺沃格拉茨曾经还告诉我另一个想法,一个从各方面来说都更为大胆的想法——肯定比一只 5 亿美元的对冲基金更机构化、更持久。他想要开设一家上市的商业银行,专门服务于加密货币,以他代表性的狂妄个性,他称之为「加密世界中的高盛」,取名「银河数字」Galaxy Digital。「我要么会看上去是个天才,要么是个白痴,」他说。
诺沃格拉茨宣布该银行将于 1 月初成立,同一周,加密货币最有声望的评论家之一、摩根大通的戴蒙公开表示后悔将比特币称为诈骗——「区块链是真实的」,他告诉福克斯电视台。那之后不久,我和诺沃格拉茨一起坐在翠碧卡公寓的厨房里讨论「银河数字」。
「无论股市上涨还是下跌,高盛都可以赚钱」,诺沃格拉茨说。「这就是我们的目标。但现在,至少一两年内,我们仍将与市场走向深度捆绑」,他承认,「但我们正在努力为业务构建足够的多样性,以抵御飓风。」 他告诉我,银河数字将综合他大量的加密货币资产与资产管理业务、交易业务、投资代币发行的机构、可以提供咨询服务的部门。
新实体的推出不是完全的公开上市 IPO,而是通过被称作反向收购的复杂方式,借壳加拿大制药公司 Bradmer Pharmaceuticals 快速上市。「银河数字」总部仍然在纽约,但由于在加拿大可以更方便快捷地进入公共市场,诺沃格拉茨决定在加拿大多伦多证券交易所创业板上市,并计划最终转移到加拿大的主交易所。他将掏出约 3.5 亿美元,同时筹集 25 亿美元的资金。
诺沃格拉茨在 ConsenSys 主办的 Ethereal 峰会现场媒体直播间接受采访
「这是一个聪明的举措,」乔西·布朗,纽约雷萨尔兹财富管理公司 Ritholtz Wealth Management 的 CEO 说。「拥有赌场总比参与赌博好」,对冲基金经理杰夫·格莱曼 Jeff Gramm 告诉我,「如果你真的相信加密货币,这是一个可以操控一个新兴行业的机会,而高盛和其他大银行会因为对高风险的排斥而不愿粘手。即使百分之九十的加密货币都是扯淡,你仍然可以建立一个非常好的业务,想象在上世纪 70 年代末、80 年代初的德崇证券 DrexelBurnham 和它的明星雇员迈克·米尔根 Michael Milken。没有哪家大型投资银行想要接触低于投资评级的交易,而德崇最终成为华尔街最赚钱的银行。」米尔肯当时被称为「垃圾债券国王」,但因为证券欺诈被判处十年徒刑,虽然两年后就被释放。诺沃格拉茨公开呼吁加密货币大亨们按照规则行事,避免米尔肯式的命运。
瑞波和恒星币的杰德·麦卡勒布预测说,在未来几年内,许多拥有庞大资产负债表的加密货币公司将掀起一轮收购高潮。「商业银行可以为此提供便利」,他告诉我, 「这是一件适时的事情。」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赞同一个金融巨富要对行业高盛化的做法。一位自称是「加密货币律师」的人在 Twitter 上写道:「嘿,我知道,让我们用加密货币来建立一个该死的在加密货币诞生之初就注定要消灭的机构化架构。」
最近,诺沃格拉茨穿着他的极速赛车裤出现在一场古板的退休高盛合伙人晚宴上。他之前参加过这样的晚宴,但那时他还未取得如今加密货币方面的成功。浪子回头了。见证了他职业生涯高峰和低谷的投资银行和他找到了很多话题。「我们雇佣了高盛最顶尖的区块链人员」,诺沃格拉茨曾多次告诉我。
政府监管仍然是加密货币未来面临的最大挑战。「压力很大,因为监管环境不明确」,诺沃格拉茨说,「你甚至不知道规则是什么。哪个国家都一样,即使是在美国。」
就在我们在他公寓见面的那一天,紧随韩国之后,中国的一项监管打击行动推低了比特币的价格。与此同时,那些在 2016 年结束时议决或者倒闭的对冲基金,都宣告着态势良好的回归。经过六年的对金融领域的探索,我得出的结论是,无论表面上看展示着多少专业知识与智慧,但事实上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两年后,这将是一笔大生意,」诺瓦格拉茨这样说自己的银河数字, 「但也可能不是。」
他的态度看上去经过了千锤百炼。「你知道,当你像我这样在人生中搞砸了太多次后,你其实并不会担心这件事,」他一边喝着一杯上等勃艮第酒一边说,他的声音在富丽堂皇的厨房里回荡。「我尽力了。我认为这次我是对的。」
链闻ChainNews 2018-04-21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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